因為遺傳性黑色素沉澱的老爸,視力早在多年前就開始每況愈下,
加上搬回南部前些年的辛勤工作,自然視力的負面影響更是加劇。
曾經好奇過父親眼裡的世界,我問他「你眼裡看見的是什麼樣子」,
他說「像是大近視沒戴眼鏡一樣,霧茫茫的世界,雙眼所見只是個形體」,
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心想「大概就像我沒戴眼鏡的感覺一樣吧」。
有段時間,家裡的外籍看護跟著外公外婆去其他親戚家當遊牧民族......
某一天,下課吃飽飯才回家後的我,一如往常的在電腦前看paper趕報告,
身旁的小弟時不時地打打電動、翻翻參考書。
突然,他轉過頭來對我說「姊,你有沒有發現最近家裡的碗都油油的,
有的甚至還有黃黃的沒洗乾淨?」
我平時待在學校的時間居多,加上回家就繼續趕報告,
老實說其實真的沒注意到碗筷最近有狀況這回事。
針對小弟的疑問,我只是楞楞的說了句「啊?真假的?」
小弟定定地點點頭,說「不信你自己去看」。
這天起,我開始注意吃飽飯後堆在水槽的碗筷怎麼消失的,
原以為是老媽會默默清洗,但後來才發現,
原來,是視力不佳的老爸,總會在吃飽飯後默默地跑去洗碗。
除此之外,有一兩次,我總會在垃圾桶裡看到破掉的碗,
想必是老爸洗碗手滑時打破的.....
我不得不擔心,對於看東西只有形體的老爸,
我不得不擔心,對於看東西只有形體的老爸,
面對著破掉的碗盤與小碎片,在清理時是何其危險......
這才驚覺,我怎麼會忘了自己家老媽那個不愛洗碗的個性,
早該想到是老爸洗碗的,我實在太大意了。
觀察老爸洗碗的狀況後沒多久,我開始下課回家就直接將洗手槽的碗筷洗好,
避免受不了碗筷擺在水槽的老爸又跑去洗碗。
我猜老爸一定會自己偷偷疑惑說「奇怪,這死小孩最近怎麼這麼乖」,
但為了不要發生我晚回家,老爸已經先把碗洗完的狀態,
我在前思後想後,還是委婉地告訴了老爸『碗有一點點油』的事情。
「爸,小弟說最近的碗,有一丁丁油油的,
我想可能是我或你沒洗乾淨,這個我之後會注意的,
不過如果你的眼睛看比較不清楚,也想做做家事比較不無聊,
那我們交換工作好了,換你幫忙晾衣服,我來負責洗碗。」
「年紀大了會開始有些受限,而每個人所面臨的困難都不太相同,
我們做自己擅長的那樣就好了,家事嘛,本來就是家人共同的事,
所以我們分配各自的工作囉,那以後很重的晾衣服家事就拜託你了。」
老爸在過程中,沒說什麼,只應了幾聲「嗯」。
這天之後,老爸就再也沒自己去洗過碗,
洗完衣服後,老爸便默默地到洗衣機把衣服拿出來晾。
老實說,我前後思量著到底怎麼跟老爸開口,
才能委婉且讓老爸保有父親尊嚴地接受我的建議。
還好,我的老爸是個溫文儒雅的父親,
但不得不說我很擔心自己是否刺傷了他柔軟的心靈。
洗碗這件事對視力正常的你我而言,
取決的經常是我要不要洗,我想不想洗,
但對父親而言卻是「我能不能洗、我洗不洗得乾淨」。
相信他在聽我說那番話時,心理必定是有著某程度上的自我抗拒與否認的,
不過他還是選擇了接受我的建議,無論是心甘情願或是強迫自己,
我都感謝他正視自己的不完美,並且採納了我的工作交換建議。
畢竟對一個男人,加上又是父親的身分,
對於子女變相地告訴他「你不能把碗洗乾淨」總是尖銳的,
無論措辭多麼的溫文爾雅,那些渾圓的利刃依然可能刺痛他的心。
認清自己的缺失與不完美,換個方向重新尋找合適自己的優勢,
其實不見得是每個人都可以輕易做到的。
凡是量力而為,克盡職守,其實那就是一種完美。
這件事後......
老爸把衣服晾得乾溜溜,
家裡的碗再也沒出現油亮油亮的光澤,
老媽依然故我的看電視睡覺吃零食,
小弟總算願意用碗櫥裡的碗吃飯。
一切又回到了正軌,唯一不同的是,
老爸知道了自己不適合洗碗,也知道自己原來會晾衣服。
強求,難為。
量力而為,就是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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