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女人

「阿姨，早阿~」出門時對著巷口的阿姨打了聲招呼。

「早安~」阿姨帶著微笑回應著我。

踏上機車，啟動後，準備去上班。

臨行前，回頭望了坐在巷口望著防火巷的阿姨一眼。

阿姨，始終定定地望著防火巷，

就像深怕錯過了走出來的任何人一般。

巷口姨坐在巷口的習慣，從我搬來就發現了。

每天早晨出門，他總是就坐在那裏，微笑地望著，
像在等待心愛的人，也像在等待親愛的人出現。

我住的套房，是老公寓重新裝潢的。
外觀看起來舊舊破破，但房間內和式地板、LED燈泡，
加上房租合理，所以總是讓來看屋的客人一眼就愛上。
套房幾乎接近完美的狀態，唯一的困擾便是隔音太差。
但住久了，彷彿也自動隔音了。

這棟老公寓，因為正門有商家，
於是公寓內的所有住戶便從防火巷的後門進出，
看起來，是早已經行之有年了。

而防火巷的唯一出口，每天出門前見到的，就是一個阿姨。

她的年紀看起來並不大，大約和我的母親相去不遠。
她總是穿著整齊地，坐在我們每天出門必經的防火巷口。

對於這個全年無休的巷口姨，
起初有些尷尬，因為每天都有人看著你要出門，
但久而久之也習慣了，變成了自動忽略，
一如套房內的隔音問題那樣，假裝沒有。

隨著日子一天一天地過，
不禁令我好奇起巷口姨究竟在望著什麼。
直到有一天，我開口和她打了招呼。

「早安」帶著微笑，我先打破了看似平靜的早晨。
巷口姨微笑逐漸擴大，不太習慣地伸出了手像我揮了揮。
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阿姨，你住在附近嗎？」我終於提出了我長久以來的疑問。
巷口姨微微地笑著邊說邊指著對面的一棟公寓樓上：「對阿，我住在那裏。」
不等我回應，巷口姨把頭轉回防火巷，就接著說了「我兒子很喜歡在巷子裡跑來跑去，
他說防火巷很像是大型迷宮一樣，他長大了也要成為設計迷宮的人...」
我在巷口姨身旁，靜靜地聽他說著，那些關於他兒子的故事。
直到......

「媽，我們回家吃飯了」一個大姊邊走向巷口姨邊說。
「嗯？」巷口姨有些疑惑地看著這個向她走來的女人。
「媽，我是小青啦。來～我們回家吃飯了」大姊帶著微笑又說了一次。
「喔～又到了吃飯時間啦～」巷口姨喃喃自語地說著。

「媽明天再來，你乖乖的喔～」巷口姨喃喃自語地對著空蕩蕩的防火巷說著。
巷口姨起身和她媳婦回家吃飯前，巷口姨又再對著空蕩蕩的防火巷揮了揮手。
「不好意思喔，我媽媽每天都來坐在這裡，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們。」媳婦語帶抱歉地說。
「不會不會，只是我搬來這裡兩年多了，每天風雨無阻的看見阿姨，只是有些疑惑罷了。」
「走啦～吃飯啦～」巷口姨走在前頭，回頭催促著媳婦。
媳婦向巷口姨揮揮手後，便向我點了個頭，然後往家的方向走去。

巷口姨和她的媳婦走回家了，
我卻站在這個防火巷口，
愣愣地望著這個窄小的巷弄。


過了許多日子，有一天上班時，我才發現，好像有陣子沒看見巷口姨了。
我走到巷口姨家樓下，正想問問鄰居。
恰巧，遇見了提著菜籃的巷口姨的媳婦。

原來，巷口姨在幾個禮拜前，過世了。
原來，巷口姨的兒子，早在很久之前，
巷口姨忙著工作時，在家裡附近玩耍，
卻不幸遭遇車禍過世了。
對這件事，巷口姨一直耿耿於懷。
所以才會在生命的尾巴裡，想在這個兒子玩耍的環境裡，
看顧著、坐望著。


巷口姨每天望著巷口等待著的，
是那個內心深處還會邊跑邊喊著「媽媽」的小兒子。
患有失智症的巷口姨，總會在自己的想望裡偶而看見，
那個早已經因為車禍離開人世的，貼心的小兒子。

我看著巷口姨總是坐著的位置，
在看看巷口姨總是看望的，熟悉的防火巷。
許久。許久。

「爸，在天堂的你，好嗎？」我在心裡靜靜地問著。


也許有太多的事，我們無力回天。
但真的，盡自己的力量，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