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文章在腦袋裡其實已經醞釀了好久...
「老有所終」這樣的話在這個高齡化社會經常聽聞，
但在現代這個醫療快速進步的時代，
存在許多可以維持基本生理機能的醫療器材。
在這裡我想說的，
並非病人倚靠醫療器材維生是絕對不好，
只是讓我不得不更進一步思考的是---
你希望自己生命後期是如何結束的？
長時間氣切、氣管甚或多管臥床，
是現在許多老年人生命後期的狀況，
瀕臨死亡時，因為並未簽屬「放棄急救同意書」，
即便已經是癌症末期、器官衰竭者，
依然被施予急救措施，心肺復甦術的施行，
對大多數病人而言，是非常程度的身體傷害。
而這樣的狀況，是你想要的嗎？
會思考到這些，是因為我看著外婆，
在她生命的後期中，家屬的一些醫療決策，
這讓我困惑了，也讓我重新思考著。
從還沒出國前外婆就已經因為進加護病房，
主要是因為癌細胞導致甲狀腺腫大壓迫到氣管，
因此在病房一陣子後家屬決定讓阿嬤插氣管，
外婆已經八十多歲，再加上癌細胞難以控制的狀況之下，
醫師起初便希望家屬審慎決定，因為以病人的年紀而言，
氣管一旦插了，之後要拔管便是相當困難，
再往後想，氣管並不能一直插著，
倘若未來外婆仍是沒有辦法自己呼吸，
長遠而言，氣切是相當可能發生的狀況。
家屬當下的考量，認為外婆神智相當清醒，
沒有道理放棄，因此予以插管，也因此轉入了加護病房。
外婆插管後的一個多禮拜內，曾經一次拔管成功，
但在三天內旋即又因呼吸道太窄導致呼吸困難而再次插管。
外婆在初進加護病房時，相當不習慣，
由於加護病房的環境並無窗戶且不能一直有家屬在旁陪伴，
病人經常容易日夜顛倒與時間錯亂，
而家屬來探視的時候，因為插管而無法言語，
許多想要表達、想要說的話，因為沒法說而氣急敗壞。
但當然，這中間我所看見的，並非只有外婆的痛苦，
外公每天起床吃飯等的就是加護病房可以探視的時候，
長年愛吃肉的他，也因為外婆而決心吃素，
每回外公到加護病房探視，外婆總會緊緊握著外公的手。
而特別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回外公拿出了張紙卡，
上面歪歪斜斜的寫著日文的五十音，還帶著支筆，
想讓外婆可以指著紙卡上的日文，表達自己的意思。
這當下的我著實是傻眼了，這份深愛的感動，實在深刻得難以言喻阿...
雖然這個階段沒多久後，我便出國了。
但在美國的我，依然會從母親、阿姨、表妹口中得知外婆的病況，
而從e-mail中收到的照片看來，很明顯的，
外婆的癌細胞開始侵犯左頸部了，
皮膚可以明顯看到逐漸的出現一顆顆的腫瘤，
具體的形容，大概就是看起來像是皮膚內包裹著許多許多的顆粒般，
而右頸部甚至因為癌細胞的侵蝕而有了開放性的傷口，
傷口的長度約莫兩個指節，並會不時滲出血水。
在我們到美國的第一個週末，
阿姨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說外婆病危了，
阿姨與舅舅快速的訂了機票飛回台灣。
他們在台灣的兩個禮拜內，
也確定了外婆的癌症原來已是末期。
外婆的狀況是否明顯好轉我不得而知，
但我確定的是，期間外婆食用了人參、藍綠藻等養生食品，
並找了氣功師、按摩師來試圖讓外婆用中醫的原理排毒消炎。
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子女用力搶救母親的心態，
沒有錯，但不禁讓我思考，這樣對外婆本身，真的好嗎？
後來由於氣管放置時間長了，
醫師原本曾多次要家屬考慮氣切的必要性，
但到癌細胞蔓延頸部的情況下醫生也不建議氣切。
最後，外婆依然是離開了，
從外婆進入ICU到離開我們，歷時將近四個月。
即便她從不喊痛，但看得我們每個人都心疼無比，
她一路以來神智的清醒，不難想像她的痛苦更甚非清醒者，
也正因為她默默承受著，我不時省思這段過程家屬的每個決策。
以外婆的例子，因為呼吸困難而需要仰賴氣管的狀況，
難以用安寧照護的方式來打點臨終，
母親說的並沒有錯，外婆神智這麼清醒，
怎麼能就這樣放棄？
但因為她這麼樣的清醒，
我才更進一步思考，他會希望用這樣的方式活下去嗎？
如果以氣管、氣切的方式去延長病人的生命，
是出自於病人本身的意願，這當然無話可說。
然而為了家人，而用這樣的方式來維繫生命，
真的好嗎？我不知道...
我還深深記得，
當我與阿姨討論，
外婆若面臨氣切抉擇時是否要做這樣的處置，
他不假思索的對我說"當然"，
但以外婆當時的年紀、身體多重疾病以及癌症控制狀況，
這樣的決定真的對他好嗎？
阿姨說"難道就這樣放棄嗎？"
我反問他"妳曾經氣切過嗎？妳可以知道那有多痛苦嗎？"
她便不說話了。
但是家屬為病人決定氣切，難道是絕對正確的抉擇嗎？
我想，不盡然如此。
當然，幸好外婆並沒有經歷到這個歷程。
這樣的問題很矛盾，
關乎著生命、關乎著愛、關乎著倫理，
但當你我生命後期，可能沒辦法為自己做下醫療決策時，
你希望如何用自己想要的方式走完生命的最後一段路，
用怎樣的姿態為自己的生命歷程畫下句點，
我相信每個人是會想自己決定的。
外婆最後的生命過程中，也許有瑕疵，
但不管怎麼樣，相信都是充滿著愛的，
她擁有著最愛她的老公、子女、孫子女們。
文末，
我想提醒大家的是，
提早思考自己生命後期希望的過程與方式。
有些人簽屬器官捐贈同意書，
有些人在健保卡內註記放棄急救，
這並不代表對自我、對家人的放棄，
而是選擇自己所想要的，只是這樣而已。
倘若未來有一天你也需要為你年邁的家人做醫療決策，
請多想一點，考量怎麼樣的方式會是她（他）所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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