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段路，你想怎麼走？

近一年來書寫得少。

今年（2015）開始，總希望自己多花點時間看書。
總不能像龍應台曾經報告的「台灣人不愛閱讀，每人每年只看2本書」。
(但當然，這數據到底準不準，那倒是見仁見智了...)

前陣子征戰著醫糾的論述，耙梳著那些屬於支持與反對的說法中，
也覺得自己還需要更多的涉獵。無論體制的向前，或後退。

想討論「生命」的「終點」。
這是我許久許久，一直在思考的議題。
於是乎有了「最後一段路，會想怎麼走」的疑問。


我對死亡有著許多的想像，
相信很多人也會有類似的遐想。
但是，這些遐想多出現在並非自我面對死亡的時候。

家人過世了，往往我們會悲傷，
接著相信他們在哪裡，我們終會重逢，
或者就視他們永遠地活在我們心裡。
電視上報導某人過世了，通常會有些扼腕與同情，然後過去。
只是我們是否回頭問過自己「如何看待最終的死亡」。


許多討論到生死和臨終的書，
都告訴我們「死亡」是唯一的肯定，
而最大的不肯定便是「什麼時候死」。


父親發現罹癌時已經轉移到腦和骨了，
但憑藉著化療與電療，從當初醫師口中的半年預期生命延續到七年多。
可是到生命後期，我經常經常地問自己，
如果是我，我會不會這麼堅持選擇要用力地活？

===============================

那是父親在世前的最後一年......

還記得有一天，母親突然來電，說父親大叫了一聲後，
她看見父親眼睛睜得好大，然後嘴巴也張得好大！
於是母親趕緊叫了救護車！
我遠在台北，根本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只能無奈等著他們到急診室後，再告訴我進一步消息。

過了幾個鐘頭後，母親來電，說父親是下巴脫臼了，
還好不是原先她以為的中風。
但接下來幾天，父親的下巴脫臼成了習慣性脫臼，
嘴巴稍微張大一些，下巴就又掉了，
自己橋不回來，只能痛苦地發出「啊啊啊啊」的聲音求救著。

事情發生後沒幾天，我南下回家。
一走進家門，看見了父親坐在輪椅上在庭院裡曬太陽，
我走過去和他說話，在他的輪椅前蹲下，
望著他的臉，才發現他綁著繃帶怕下巴又脫臼的頭，腫著。
我問他「會不會綁太緊啦」，他無奈地點點頭，
我說「我幫你拆掉好不好」，他沒講話。
我卸下背上的背包，開始動手幫他拆起繃帶，
一邊拆一邊說「先拆開休息一下，你張嘴巴時小心點就好，
否則頭綁久了血液循環也不太好。」

繃帶拆到快完的時後，我發現纏繞在下巴處的繃帶有些血跡，
心裡OS著『不會吧...』，結果拆完繃帶發現，老爸整個下巴都是血。
當場手裡還拿著拆下來的繃帶的我，一股沈重的悲傷湧上心頭，
但看著無奈的父親只好忍下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
我跟老爸說「你包太多次了，一直摩擦下巴受不了了」，
其實老爸似乎不清楚自己的下巴摩破皮，還流血了。
我進屋裡拿了優點和藥膏出來，要準備幫老爸的下巴上藥，
棉花棒一碰到傷口，他便皺起了眉頭，相信是相當疼痛的。
而我，彷彿透過了棉棒，也感受到他的痛一般。

下巴脫臼後，父親的身體狀況逐漸走下坡。
親戚中的醫師，曾建議父親動手術將骨頭調整好，
但以當時父親的身體狀況，卻早已經不適合做手術。
於是，後來曾出現一天下巴掉下來三四次的狀況，
最後附近醫院急診室的醫師都認得父親和母親了，
便教導照顧者如何把脫臼的下巴橋回原位。

但父親的生活，不再像以往那樣方便、舒適了。

===============================

活著，就有希望。這是我的父親和母親一貫的信念。

然而，
活得不快樂，
活得不舒適，
活得不尊嚴，
還算不算是「活」著？

也許對我而言，有太多的天真爛漫，
於是乎思考生命時想得太少太簡單。
我深愛著父親，因此他即便在最終入院還是選擇奮戰到底時，
我也許未必完全認同，但我仍選擇絕對地支持和陪伴。
反之，一如「天堂計畫：陪父親走向安樂死的一段路」一書，
作者未必完全認同父親對死亡的選擇，
但她仍選擇了絕對地支持與協助，因為她愛他、懂他。


父親最後一年的生活裡，有著許多的無奈，
除了下巴的脫臼外，也因為吞嚥的不適感而裝上了鼻胃管。
每每看著在現在高齡社會不算年邁，但因為病痛而滄桑的父親，
我總是有著許多對於生命的疑問與思慮。

父親走後，我重新閱讀多年前曾讀過的西藏生死書。
許多時候，我們未必能找到絕對性的答案，
但透過閱讀與自我對話間的思慮辯證，
或許對於生命，將會逐漸有些不同的看法。

只有活著，才是希望嗎？
死亡，未必是個結束，反而可能是個開始。
只有奮力求生，才是唯一的英雄嗎？
其實坦然面對死亡，也是需要極大的勇氣。
因為我愛的人，所以我一定要勇敢活下去嗎？
如果深愛著誰，那麼最重要的不就是那人的快樂與舒適嗎？

諸如上述，近幾年來，我有越來越多這類的反思。
偶而和父親一起曬著太陽，一邊思考著。
偶而陪父親一起到醫院回診，望著高朋滿座的候診區疑惑著。


我想，
而如果到了那一天，要迎接屬於我的最後一段路，
那麼「天堂計畫」，肯定會是我的選項之一。
至於在那之前，認真的活在當下，是對自己的負責。

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