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距離

那是個風災的夜晚。

傾盆大雨持續落下，我們一家人都躲到了二樓。

二樓，雨水沒有侵襲的地方。

樓下的大冰箱漂浮著、沙發也緩慢地游著，

鋼琴不動如山地泡著生平唯一一次的冷水澡。

夜裡，孩子們從樓上的陽台向外探看著。

沒看到電視新聞裡的救生艇。

或許，我們還算淺的吧，救生艇恐怕還淪不到我們。

一家人克難地找了蓆子、舖子就著地板睡去。

我傳著簡訊，忐忑地想像著戀人可能離去的身影。

簡訊裡的字句，隱隱透露著戀人對於新歡的嚮往與飛奔的心。

雨下著，落在雨水侵占成為河流的街道上。

我坐困在這圍城裡，守護著屬於我的家人，

而那戀人，正從我看不見的他方，沿著交纏的頭髮攀爬出去。

‧‧‧‧‧‧‧‧‧‧‧‧‧‧‧‧‧‧‧‧‧‧‧‧‧‧‧‧‧‧‧‧‧‧‧

許多年過去了。

父親告別式的前兩天，我正撰寫著家屬感謝詞的講稿。
「叮咚、叮咚」手機響起了訊息聲。
放下手中的紙筆，我抬起頭看了桌邊的手機。

原來。
多年前我堅決不再連絡的戀人傳了訊息。

智慧型手機的狀態列預覽功能挺好，

我沒點進去app，但卻可以讀取那則訊息。

始終，我沒點開那則訊息。

父親的告別式完畢後，

我將手機裡關於前戀人的一切回歸於零。

感謝歸零。
悲傷歸零。
愛恨歸零。
關係歸零。

曾經，我感謝他陪著我歷經鉅變。

曾經，我感謝他鼓勵我努力向前。

曾經，我感謝他對我付出愛與勇氣。

父親的離去，似乎，也是這段過去的結局。

一把火，燒去那交纏著攀爬著的紅杏。
我遙望著那空氣裡的混濁，深呼吸。
雨滴落下，帶走煙塵，帶走那個風災夜裡無助的淚。

銷聲匿跡，是我可以為彼此保留最好的距離。